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映象新聞

內(nèi)地青少年吸毒現(xiàn)象增多 太康縣16歲小伙:吸后人不是人了

記者了解到,在毒品面前,不僅是阿峰、阿玲這樣的“問題少年”幾乎毫無抵抗力,就連一些大學生也經(jīng)受不住毒品的誘惑。阿峰、阿城涉毒未深,警察的及時出現(xiàn),將他們從毒品中解救出來;吸毒上癮的阿玲被警察送去了戒毒所強制戒毒。

  禁毒宣傳走進校園。太康縣公安局供圖

  吸完毒之后,朋友開始拿著刀自殘。

  胳膊上、肚子上,一刀接著一刀,刀刀見血。

  16歲的阿峰在現(xiàn)場目睹了這一切。

  “害怕嗎?”新京報記者問。

  “不”。

  類似的出格行為都在阿峰的理解范圍內(nèi)。他描述吸毒之后的虛妄和癲狂,“吸完毒后,人不是人了!”

  阿峰是河南太康縣近年來新增的吸毒人口之一。過去數(shù)年間,毒品在中國正悄悄經(jīng)歷一場“下鄉(xiāng)”運動。相關(guān)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顯示,毒品呈高速從大城市向小城市、鄉(xiāng)村擴散。

  這其中,最大的受害人群是青少年。據(jù)3月27日國家禁毒委員會辦公室發(fā)布的《2016年中國毒品形勢報告》顯示,截至2016年底,全國現(xiàn)有吸毒人員250余萬名,其中近六成是類似阿峰這樣35歲以下的青少年。

  最小的吸毒者

  除去中途在少林寺學武的兩年,阿峰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家鄉(xiāng):河南周口市太康縣。

  太康縣是河南豫東的一個農(nóng)業(yè)大縣,至今仍未摘掉“國家級貧困縣”的帽子,它同時也是一個勞務輸出大縣,當?shù)叵嚓P(guān)部門統(tǒng)計,這個一百多萬的人口大縣,每年至少有一半人外出務工。

  在國家禁毒委統(tǒng)計的涉毒區(qū)域中,太康并不顯眼。但一個可怕的趨勢是,和全國不少內(nèi)陸的縣市一樣,它的涉毒人口和案件都在快速增長中。

  新近統(tǒng)計出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2016年,太康打掉了兩個販毒團伙,收繳各類毒品10.3公斤。當?shù)匾晃痪煺f,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,太康取得的最大的一次禁毒戰(zhàn)果。

  這位警察表示,他最開始也被這個數(shù)字嚇到了,沒想到能有如此多的毒品出現(xiàn)在中國一個內(nèi)陸縣城中。

  讓這位老刑警更感警覺的是,如果不是被收繳,這些毒品中至少有一半將會流向青少年。新京報記者了解到,目前,太康縣登記在冊吸毒人員847人,其中67.3%是35歲以下的年輕人。

  放眼全國,吸毒人員同樣呈現(xiàn)低齡化的趨勢?!?016年中國毒品形勢報告》顯示,2016年,全國吸毒人員總量仍在緩慢增長,其中,青少年吸毒問題突出。截至2016年底,35歲以下青少年吸毒人數(shù)148.6萬名,占比59.3%。

  阿峰至今保持著太康縣最小吸毒者的記錄。兩年前,阿峰在當?shù)鼐揭淮未驌舳酒贩缸镄袆又斜豢刂?,當時他16歲。

  彼時,太康警方接到群眾舉報,稱太康四中后面一棟家屬樓內(nèi),有人聚眾吸毒。警方出擊,吸毒者瘋狂逃跑,3人更是直接從2樓跳下,其中之一便是年僅16歲的阿峰。

  阿峰頂著一個洋蔥頭的發(fā)型,四周的頭發(fā)都被剃光,只剩下頭頂部一圈染黃的頭發(fā)雜亂生長著。他穿著一件灰色棉睡衣,十指指甲內(nèi)滿是黑色的污垢。他解釋說,前晚忙了一晚。戒毒之后,他回到家中和父母一起賣菜。他的工作是每天凌晨去進貨。

  這份工作讓他苦不堪言,不僅需要過人的體力,而且要熬夜,不過他還不準備放棄,因為同之前的生活相比,這份工作讓阿峰覺得雖然辛苦,但心里踏實。

  因為不愛學習,阿峰小學沒畢業(yè)便輟學回家,其后去少林寺學習武術(shù),同樣一無所成?;氐教抵螅谔悼h的街頭,阿峰徹底迷失。他和十多個朋友成天混在一起,玩一種叫“穿越火線”的游戲,吃飯、喝酒、打架,阿峰成為眾人眼中的“壞孩子”。

  一次,在一位“大哥”的客廳里,阿峰第一次見識到冰毒。這位“大哥”是阿峰在網(wǎng)吧里結(jié)識的,“他對我不賴”,阿峰說。

  “大哥”面前擺著一個礦泉水瓶,瓶子插著一出一進兩個管子。“大哥”吸了幾口,非常享受的樣子,他鼓勵阿峰也“來一口”。

  就這樣,阿峰沾染上毒品。阿峰說,他一共吸過3次毒,都是在這位“大哥”家。

  兩次毒品風潮

  去往太康的路并不好走,距離該縣最近的高鐵站是商丘站,有大巴車往返兩者之間,需要大約3個小時的車程。

  已經(jīng)無人知道毒品最早出現(xiàn)在太康是什么時候了,在太康一位工作30多年的警官記憶中,吸毒案開始比較多的在太康出現(xiàn),是在2005年前后,從南方省份“輸入”太康。

  當時,太康一些在南方省份的務工者返鄉(xiāng),將在南方養(yǎng)成的這一不良癖好輸入太康。太康本地的一些有錢人或者所謂的“江湖人士”最先被影響,當夜幕低垂,在太康的一些賓館、酒吧、KTV內(nèi),“來上幾口”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征。

  “當時他們吸食的毒品主要是海洛因等老式毒品,吸食人群年紀比較大,和現(xiàn)在完全不一樣”,這位警官說。

  在太康當?shù)爻邪こ痰闹芟壬f,他沾染上毒品也是因為社交,“混社會的需要”。他們也最早見識到毒品的危害,很快就有人傾家蕩產(chǎn),加上當?shù)貙Χ酒返膰绤柎驌簦按蠹叶疾簧?,多?shù)不再吸了”。

  沒想到的是,第二波風潮來得如此之快。上述警官介紹。最近幾年,受經(jīng)濟大環(huán)境的影響,南方發(fā)達地區(qū)一些工廠關(guān)門,不少太康的務工者被逼返鄉(xiāng),新的吸毒習慣再次被帶回。

  一次抓捕行動中,警方現(xiàn)場查獲的毒品。

  這波毒品主要是冰毒等新式毒品。它們大多是合成毒品,用有機合成的方法制造,包括冰毒、搖頭丸、K粉等。

  借助務工者的返鄉(xiāng)潮,這種新型毒品也從大城市迅速向小城市、鄉(xiāng)鎮(zhèn)農(nóng)村高速擴散。

  一名從事戒毒工作十余年的醫(yī)生告訴新京報記者,由于制毒技術(shù)的發(fā)展,犯罪分子依靠國內(nèi)良好的化學工業(yè)基礎,生產(chǎn)合成毒品越來越容易,國產(chǎn)合成毒品“產(chǎn)量大價格低,打得金三角沒有招架之力?!?/p>

  國家禁毒委發(fā)布的數(shù)據(jù)也支持了這位醫(yī)生的說法,根據(jù)《2016年中國毒品形勢報告》,2016年,全國破獲制毒物品犯罪案件444起,繳獲制毒物品1584.6噸,其中一類易制毒化學品305.43噸,同比增加75.5%。

  報告分析稱,2016年,全國吸毒人員中,以海洛因為主的阿片類毒品濫用人數(shù)增勢放緩,以冰毒、氯胺酮為主的合成毒品濫用人數(shù)增速加快,濫用新精神活性物質(zhì)有所發(fā)現(xiàn),呈現(xiàn)出傳統(tǒng)毒品、合成毒品和新精神活性物質(zhì)疊加濫用特點,毒品濫用結(jié)構(gòu)發(fā)生根本變化。

  一位禁毒民警說,與老式的毒品相比,新式毒品對年輕人更具誘惑,危害也更大。

  周先生見到過這樣的場景: 一次好友聚會結(jié)束后,大家喝得東倒西歪,一個年輕人取出一個礦泉水瓶子,熟練地制作起吸食冰毒的工具。然后,這位年輕人招呼好友吸上幾口,“醒醒酒”。

  周先生說,冰毒能夠麻痹神經(jīng),吸食過后,人容易亢奮,幾天都不用吃飯,而且性能力會顯著提高,這也是冰毒被這群年輕人當作醒酒工具的原因。

  更可怕的是,不少吸毒者毒癮發(fā)作之后會呈現(xiàn)一種癲狂的狀態(tài)。阿峰曾經(jīng)目睹一位“毒友”自殘,他拿著刀一刀接一刀地割自己,手上、肚子上滿是傷口,血流不止。

  而他曾一整天拿著一只杯子翻來覆去地看,不眠不休,“無聊到可怕”。

  危險的時尚

  這波危險的“毒品下鄉(xiāng)潮”中,最先被攻陷的是類似阿峰這樣的失學少年。

  阿峰的故事幾乎是阿玲經(jīng)歷的翻版。阿玲比阿峰大兩歲,這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經(jīng)過了兩年的強制戒毒,兩個月前才從戒毒所出來。

  在阿玲六七歲時,父母離婚。判給母親的阿玲勉強上到初中,隨后輟學在家。

  阿玲在太康的街頭找到她的存在。阿玲身材高大,性格像男孩子一樣,她成為小伙伴中的“大姐大”。這群年輕人沖動異常,為了一件小事就有可能在街頭大打出手。

  阿玲回憶,一次走路她朋友不小心和別人碰了一下,雙方都不依不饒,分別打電話叫人,幾十個年輕人就此在街頭展開混戰(zhàn)。

  “那個時候,也不知道害怕,反倒覺得砍人有面子”,阿玲說。

  朋友幾次“不上癮”的鼓勵之后,阿玲開始吸食冰毒,人生由此失控。

  在她的認知中,吸毒甚至成為一種時尚,并由此獲得一種區(qū)別于同齡人的優(yōu)越感?!拔椅?,我比你牛X”,阿玲說。

  不過,阿玲緊接著用了一句臟話形容自己當時的無知:“像個傻X一樣”。

  太康縣一位民警認為,錯位的時尚觀讓阿玲這樣的青少年越滑越遠,這才是整件事最可怕的地方,現(xiàn)在不僅是阿玲一個小孩,不少街頭青年,都是如此認知。

  吸毒之后,阿玲和母親的關(guān)系更加緊張。要么成天不回家,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要錢。阿玲的母親說,如果不給,女兒就會發(fā)脾氣,在家亂砸東西,甚至對母親拳頭相向,“整天鬧得家里不安寧”。

  2015年元月,阿玲的母親借口看親戚,將女兒騙至北京的一所戒毒學校。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,阿玲便被學?!岸Y送出境”。在學校內(nèi),阿玲完全不服管教,學校禁止學生用手機,但為了拿回自己被“沒收”的手機,她一腳踹開了管教的大門。

  回到太康后,阿玲很快復吸(冰毒)。

  警方抓捕的涉毒嫌疑人,嫌犯都是年輕人。

  記者了解到,在毒品面前,不僅是阿峰、阿玲這樣的“問題少年”幾乎毫無抵抗力,就連一些大學生也經(jīng)受不住毒品的誘惑。

  阿城在鄭州念大學,去年暑假時,阿城被一位他所仰慕的“大哥”帶入了局。此前,這位“大哥”已經(jīng)兩次“鼓勵”阿城“吸一口”,最終在第三次,好奇心戰(zhàn)勝了恐懼,阿城走上吸毒之路。

  吸毒成為這群年輕人揮霍青春的一種社交方式。阿城說,就像現(xiàn)在大家互相派煙一樣,當時他并沒覺得吸食冰毒有什么不對,只是覺得“挺刺激的,好玩”。

  2016年6月,河南省禁毒辦副主任、禁毒總隊副總隊長黃亞偉在接受《大河報》采訪時說:青少年對新生事物有強烈的好奇心,極易受到毒品的誘惑;對接觸到的隱蔽性極強的新型毒品沒有辨別力,缺乏毒品防范意識;有的家庭教育失當,父母離異,家庭殘缺,得不到家庭溫暖的他們開始尋求刺激,以吸毒為樂;在外地打工生活的青少年容易受到老鄉(xiāng)、同事或者朋友等身邊人的教唆指使,交友不慎使他們走上犯罪道路。

  國家在行動

  “一個失學少年,有多大可能接觸到毒品?”阿峰的回答非常干脆:“極有可能”。

  一位自愿戒毒領域的專家陳捷(化名)則認為,社會大眾尤其是農(nóng)村人口,對合成毒品的認知存在極大的誤區(qū),認為其不會上癮,對其危害、預防及成癮后治療等根本沒有概念,這是導致“毒品下鄉(xiāng)”及青少年吸毒者泛濫的一個重要原因。

  “海洛因時代,國家對毒品危害的宣傳很到位,通過各種科普宣傳讓大家對粉狀的毒品都有一定的認識。這也造就很多民眾對于毒品的概念還停留在傳統(tǒng)毒品海洛因年代,所有的資料、圖片、案例都是以這個為基礎而來。面對現(xiàn)在越來越流行的化學合成毒品,卻是少有宣傳。”

  “海洛因已經(jīng)不是當前主要的毒品了,但我們的禁毒宣傳大多還停留在海洛因時代?!标惤菡f。

  與輕松沾染上毒品相比,戒掉它要費力很多。

  阿峰、阿城涉毒未深,警察的及時出現(xiàn),將他們從毒品中解救出來;吸毒上癮的阿玲被警察送去了戒毒所強制戒毒。兩個月前,阿玲剛剛從戒毒所出來。

  兩年的戒毒經(jīng)歷不堪回首,阿玲向家人保證:“打死都不會再吸毒了”,但屢受傷害的家人已經(jīng)不再相信。從此開始,阿玲無論去到哪兒,母親都會伴隨左右。

  太康縣公安局一位緝毒警察說,一次吸毒,終身戒毒。不少人戒毒之后,再回到原來的圈子,極有可能再吸。如果再吸上,就很難再戒掉了。

  如果沒有外界強力介入,大部分吸毒者都會走上同一條路:“男的偷、女的賣”。一位曾經(jīng)的吸毒者告訴新京報記者:為了籌集毒資,男的會去偷、去搶,女性吸毒者則很有可能賣淫。

  作為曾經(jīng)的吸毒者,周先生對毒品擴散的路徑非常清楚,他保護自己女兒的方式是不讓她和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接觸。周先生的女兒現(xiàn)在正在上初中,和曾經(jīng)的阿峰、阿玲一樣,正值叛逆期,保護好女兒成為周先生當下的“主業(yè)”。

  太康上述緝毒警察說,緝毒是一個良心行業(yè),每一次對吸毒者的打擊,其實都是一次對年輕人的挽救。

  他表示:盡管太康從一開始便“嚴打”毒品,但一縣一區(qū)的努力,仍架不住涉毒案件高速增長的態(tài)勢。

  2月22日,公安部在深圳召開聯(lián)合打擊制毒犯罪“4·14”專項行動工作會議。國家禁毒委員會副主任、公安部黨委委員、反恐專員劉躍進在會上說,盡管打擊制毒犯罪取得重大戰(zhàn)果,但國內(nèi)制毒犯罪仍高發(fā)多發(fā),并呈現(xiàn)出向內(nèi)地加快蔓延趨勢,打擊制毒犯罪已進入攻堅階段,遏制制毒蔓延也處于關(guān)鍵時期。

  公安部決定,今年3月至8月,部署開展打擊制毒犯罪專項行動,以“端制毒窩點、打制毒團伙、清制毒原料”為重點,堅決把制毒團伙網(wǎng)絡窩點殲滅掉,堅決把制毒犯罪分子囂張氣焰打下去,堅決把制毒問題快速蔓延勢頭遏制住。

  (文中未成年人均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