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者帶你揭開文物修神秘面紗:粘好一道縫需近2個月時間
杜安借助放大燈,用刀尖輕點,檢查腐蝕的藍點
河南商報記者 鄧萬里/攝
粘好一道縫要花近兩個月時間、給文物做“體檢”用上高精尖儀器……
有人說,這一行至少五年才能“進門” 鄭州文物修復師如何修復時光碎片
照個X光 探探你有多傷
河南商報首席記者 高云
《我在故宮修文物》,一部紀錄片,火了兩年。
最近,電影版《我在故宮修文物》上映,熱度延續(xù)。故宮文物科技部,這個幕后部門成了聚光燈下的舞臺,而王津等文物修復師們,成了網(wǎng)紅。
故宮文物修復揭開了神秘面紗,銀幕上下,宮墻內(nèi)外,這樣的“工匠”離鄭州的我們并不遠。
有人套用木心的《從前慢》,來形容他們的工作:“從前的日子過得慢”,“一生只能做一件事”。
有人說,文物修復師是在修復時光碎片。有人說,跟文物在一起,生命被延長了。
琢、磨,靜心,修行,“工匠精神”在一件件文物的修復中,傳承。
【規(guī)矩】
手動、眼動,“入定”
12月28日上午,43歲的杜安坐在修復臺前,戴白手套,握著一盞鄭州出土的商代獸面紋爵。
他是河南博物院文保中心金屬文物保護研究基地副主任,入行23年。
防盜門式的窗戶緊鎖,日光燈成為主光源。
杜安穿著淺藍色大褂,戴著白手套,借助放大燈,端詳著,輕緩、細致,時不時用手術刀的刀尖輕點腐蝕的藍點。
對于那幾處粉藍色的銹蝕,他懷疑是粉狀銹——青銅器的癌癥。
他說,它們會像惡性癌細胞一樣,迅速擴散滲透到青銅器內(nèi)部,“吃掉”青銅器,把珍貴文物變成粉末。
這次“體檢”,是為文物進行保存狀況評估。
在庫房中排隊等候的,還有二三十件文物,河南博物院的鎮(zhèn)館之寶——蓮鶴方壺、金棺銀槨也在其中。
手動、眼動,其他部位一動不動。
杜安說,這是延續(xù)著23年前從意大利老師那兒學來的“規(guī)矩”。
【穩(wěn)妥】
穩(wěn)妥在前,效率在后
仿佛按下了慢速鍵,杜安的每一步工作,輕輕的、緩緩的。
“這一行,穩(wěn)妥第一,不講究效率?!彼f。
對于這一說法,新人胡曉宇已小有感觸。
到這個部門近倆月,他只完成了一件事兒——粘好了一座陶倉樓屋檐上的一道縫。
杜安說,文物修復,從陶器入手。
粘好一道縫,怎么能花這么長時間?
杜安介紹了正式動手修復前的“準備工作”:拍照、測量每個部位的尺寸、繪圖;采樣、制訂分析方案;分析測試、保護材料和方法的實驗;制訂完整的保護修復方案;報批方案……等方案批復后,才能動手修復。
“按部就班修復一件文物,最短也要一個月?!倍虐舱f。
在實驗室的柜面上,擺放著7臺儀器,打磨、拋光、注塑等。
他說,這些儀器都用于取樣做“活檢”階段,真正修復時,還是手工操作為主。
“所有的創(chuàng)新都沒法馬上運用到文物上,現(xiàn)在使用的修復方法,大多是幾十年前的,經(jīng)得起考驗的。”他說。
比如,給青銅器除銹,雖說有超聲波清洗機,但很多時候,還要手持手術刀輕刮。銹層是慢慢形成的,所以去銹也要一層層來。
“動作要輕,面積要小。”杜安說,一邊刮,一邊還要做“選擇題”。這是有害銹還是無害銹,深度如何,力度怎樣?
有時一天下來,刮了成百上千遍,就清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銅銹。而去掉工作除銹必備的護具——N95防霧霾口罩,鼻孔綠了。他說,有次修復一件粉狀銹嚴重的青銅壺,他花了近一年時間。
而“前輩”王長青帶領團隊修復云紋銅禁,花了近3年時間。
【體檢】
給文物拍X光片“探傷”
精雕細琢,靠的是一代代修復師傳承下來的技藝。
現(xiàn)代技術也要與時俱進。
杜安指著爵上的一處銹蝕的紋路說,懷疑那里有裂痕。
要想確診,就要給文物拍X光片“探傷”了。
杜安介紹,要把文物拿到地下庫房,用便攜式X光機拍片。
“X光照射方向要朝著厚墻,人在25米外遠程操控?!彼f,即便這樣,修復師也要穿上鉛衣,以防射線傷害。
像這樣的“高精尖”“體檢”儀器,還有很多。比如,金相顯微鏡能看清金屬組織,鎏金、貼金,看得一清二楚。
【修復】
有的“傷”要用“古法”去修復
去銹蝕,是金屬文物修復的“常見病例”。
如果殘損、脫落,則要用“古法”修復了。
杜安說,比如,貼金修復要用金箔、大漆手工貼制;鎏金是漢代工藝,修復要用水銀和金;青銅器修補則要用商代的技藝,鑄造一塊“配件”……
而修復的最高境界,不是“煥然一新”,也不是“嚴絲合縫”。
他解釋,保護性修復是要保持文物本身含有的完整信息,給文物延壽。
既要留住滄桑,又要留住“傷痕”的過往,修復效果要達到“遠觀一體,近觀有別”。
“緊貼著展柜能看出修復痕跡,離開10厘米就看不出來了。”他這樣描述理想的修復效果。
【功力】
多年磨一劍 不容有失
給價值連城的文物做修復“手術”,萬一失手,損失難以想象。
可杜安說,自己從未失手,也不允許失手。文物修復的各種準備、方案已經(jīng)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失敗的可能性。做文物修復的人,要穩(wěn)重,耐得住寂寞,不能粗枝大葉,另一方面還要有“靈性”。
“這一行,至少五年才能‘進門’?!彼f,經(jīng)專業(yè)訓練打磨、修煉,修復功力也磨得差不多了。
對文物的保護性修復,杜安有自己獨到的見解。他說,這是“逆天而行”,難度可想而知。
他用歷史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問題:對青銅器來說,從礦石被打造成器具,再經(jīng)過歲月的留存,成為文物。按歷史定律,它終將回歸原始的狀態(tài),成為一攤銹蝕。
而修復,就是要終止自然歷史發(fā)展的過程,留下人類活動的痕跡,“不讓金屬文物在我面前滅失?!倍虐舱f,這是他最想做、也能做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