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-01-07 09:42:00 來源:映象網(wǎng)綜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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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下卵》
內(nèi)容簡介
馮唐最新小說，香港繁體版長期暢銷榜首，馮唐說這是有關(guān)權(quán)力的書。實則保羅萬象，權(quán)力、情欲、金錢、歷史、武俠、懸疑、科幻、奇幻、戰(zhàn)爭、冒險、同性，幽默、諷喻、留白。
《天下卵》，馮唐用一句貌似名言的話做了定論：“……男人，要得勢，先要去勢。”也就是說，天下和卵，不可兼得?一個以閹割男人為職業(yè)的家族，靠祖孫三代的努力，得到權(quán)位的故事。——這么一說真簡單極了，但實際上哪個人物一定是主要的，人人為己，各施手段，精彩紛呈又跌宕起伏，情節(jié)更是天馬行空……
馮唐的文字依舊保持著風騷腥鮮的個性。筆頭肆無忌憚，無法無天；有時狠辣刁鉆，針砭時弊，直陳人性劣根；有時如泣如訴，輕描慢攏，細摹人情冷暖。有些則事無巨細地寫出來，細節(jié)到如臨現(xiàn)場，如皇帝幸騷妃，語言動作環(huán)境程序結(jié)果，一個不落；有些又惜字如金，不肯多言，如寫到欲效呂不韋事，利用家中美妾謀國時，只用八個字：“一燈如豆，一妾如花”，精簡妙絕。
作者簡介
馮唐，男，1971年生于北京。
1998年，獲婦科醫(yī)學(xué)博士學(xué)位，協(xié)和醫(yī)科大學(xué)?！ ?/p>
2004年，獲MBA學(xué)位，美國艾默里大學(xué)?！ ?/p>
2005年—2008年，全球董事合伙人，麥肯錫咨詢公司?！ ?/p>
2012年，任大型國企CEO。古器物愛好者。
作家，已出版著作：長篇小說《萬物生長》、長篇小說《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》、長篇小說《北京，北京》
精彩試讀
天下卵
1
鐵器時代。
東亞，北方，蠻族的首都上京。依水而建，有條小河在城邊流過，經(jīng)營多年，房密，路仄，人雜，車稠。
碧藍天，無云，黃沙地，沒草。街道邊，胡楊林縮緊身形，枯骨一樣，不見一片葉子。
大太陽，沒有一絲風。房檐下的乞丐一口痰吐在沙地上，濺起塵土。痰在瞬間被陽光抽干，發(fā)出細細的嘶嘶的響動。
灰黑色頁巖的皇宮在上京的中央偏北，占地千畝，四城門，四角樓，城墻的厚度超過高度。五丈壕溝環(huán)皇宮，每門各有吊橋。
太陽更烈，街上拴馬樁上干枯的裂痕更深。馬的眼皮緊閉。街邊到處半掩的蓄水缸只剩淡白色的水漬。
幾個縮緊身形的太監(jiān)亮一下腰牌，待吊橋放下，疾步走出皇宮，在城市的角落里換上便裝，遮住腰牌，然后消失在無名的街道中。
忽然風起，馬的鬃毛飛起，大滴的雨點砸在黃沙地上，濺起塵土，很快洇濕地面。
雨水從皇宮內(nèi)宮殿的各個屋檐流下，流到殿基，殿基四面獅頭吐水，流到地表，地表的地溝帶著所有的水匯聚到后宮池塘。
后宮圓形的池塘里，蓮花，蓮葉，水珠在蓮葉上保持珠狀。池塘中間白色大理石柱，柱頭上雕刻半開蓮花。
快刀劉家的池塘比皇宮里的大兩倍，沒有蓮花，有上京里唯一的一池金魚，棚子遮著。池塘中間沒有白色大理石柱，但是池塘周圍，四根巨大的白色大理石柱，柱頭上雕刻半開蓮花，躺倒，互連成正方形。如果這四根柱子豎起來，在全上京任何一個角落都望得見，比皇宮后花園的，高多了。
著便裝的太監(jiān)們被蒙著眼睛，站在池塘旁邊，身體微微顫抖，看不見他們的表情。池塘的水慢慢退去一半，池塘中間浮現(xiàn)半個巨大的白色大理石卵，太監(jiān)們被人帶領(lǐng)，疾步趨入大理石卵中間的暗門。他們聽見水聲，聞見水汽。出來的時候，每人雙手摟捧一個紅綢包，滿臉微笑，無比小心，快步消失在上京城。
2
入夜，月圓，上京迅速變冷。
快刀劉獨坐在他爸劉老刀的床前，等他死掉。
雨基本停了，最后的一大滴雨水從屋檐緩慢地滴到院子里。快刀劉看著一大滴鼻水從劉老刀的鼻子里鼓出來，漫過斑白的鼻毛，流過嘴角，雨滴一樣，滴落到床下。
“爸，你真要死??？”快刀劉面無表情地問。
“嗯。短則兩天，長則十個月。我連著七天夢見你媽的左手。你記得吧，我早年西去大秦學(xué)割卵，一去四年，你外公逼你媽嫁別人，你媽一刀剁了自己的左手，橈骨和尺骨都斷了?！?/p>
“你還能預(yù)言生死啊？你沒教我啊？兩天學(xué)得會嗎？”快刀劉說話總是這么直接，尤其是他沒必要不直接的時候。
“這種東西，教不會。但是任何一個行當，做到頂尖，都能反觀內(nèi)心，自己什么時候死，就像在湖面看自己的影子，在天上的云彩里看自己的將來，基本是清楚的。念經(jīng)念明白了的和尚，畫畫畫開了天眼的畫師，腳丫子能當手使的勇士，到了自己該死的時候，都知道，就像聽見身體里，有一只手在敲門。你再過三四十年，自然就明白了我今天對你說的?！?/p>
“好。你也活得不短了?！?/p>
“你說話像你媽。你媽比我狠?！?/p>
“不狠能干咱們這個替太監(jiān)凈身的行當？我爺爺是劊子手，他信天竺來的佛教，他說，三點。第一，生和死本無不同。第二，他的刀快，快到被砍頭的人還來不及感到痛就死了，造福死者啊。第三，上了刑場的，基本都是造了孽的。第一點，我爺爺是騙人的。第二點、第三點，都在理。我們騸人卵蛋的，哪條都靠不上，怎么說都是作孽。男的沒了卵袋，是什么？”
“沒了卵袋，做成了有卵袋的人做不成的事情，就是男人。想得勢，先去勢?！?/p>
“你真要死了？腦子這么清楚？我再給你找個大夫，再吃點兒藥？新運來了上好的大麻和鴉片，都是今年的新煙，還有西域的女人，要不你再爽爽？”
“你比你媽還啰唆。不吃藥了，腸子都綠了，血都藍了，不要毒品和女人了，就這么點事兒，爽過了。大和尚臨死前，好多事情要交代，他看得到他后面三四代傳人。我這點體力和腦力，集中到現(xiàn)在，有事兒要交代你。”
“我一個月割四十個，你一個不割，這樣已經(jīng)二十年了吧？”
“你刀法比我好，比我年輕的時候都好，你主刀五年之后，技術(shù)就比我盛時好，我不擔心這個。”
“我們的錢，你、我，算上你孫子劉瑾，絞盡腦汁花，也夠了。咱們的院子，如果打開所有秘道，除掉所有帳幕，比皇宮更大。咱們的人脈，嘿嘿，你已經(jīng)不問這些事情很多年了，反正你也走不出這個房間了，讓你知道一些無妨。即使當今皇帝是中興明君，如果我們愿意，這里的皇宮明天就能發(fā)生內(nèi)亂，南方邊界上的軍隊明天就能兵變。”
“我不擔心這個。我剛開始割卵，有給錢的，但是多數(shù)是窮人家的孩子，最多在我門口留下一捆柴火或者一只羊，轉(zhuǎn)身哭著走了。我知道他們會想念，就把所有切下來的陽具和卵都用防腐香料處理好，風干好，紅綢子包好，和他們的手印一起。等這些可憐的孩子們，多年以后，或許覺得缺了點什么，回來找，還在。你改變了路數(shù)。第一，你開始不要錢，做了檀木盒子，裝了陽具和卵，壽辰的時候，送給你覺著能成事兒的太監(jiān)。你看人比你用刀更好，絕少看錯。你出錢出力，你看中的這些太監(jiān)又互相提攜，他們基本都混出來了。第二，你開始創(chuàng)立迷信，說陽具和卵贖回去枕在枕頭下，睡前冥想，先做春夢，再成大事，比陽具和卵長在兩腿之間更好，比男人還男人。一開始，這是混出來的太監(jiān)舍利濁說的，喝多了的幻覺，或者他已經(jīng)徹底瘋了，但是你把這種說法變成了公論。第三，你消滅了所有紅綢包里的指紋，貼上只有你知道的數(shù)字。你重新開始收錢，誰來贖，按重量計價，百倍于黃金?！?/p>
“你擔心劉家后代不濟？劉瑾的手比我還快，我看他行，我要是送他去大秦學(xué)醫(yī)，上一年語言學(xué)校，再學(xué)三年醫(yī)學(xué)，就沒人能教他了。小男孩的哭聲還沒起，他的卵沒準就已經(jīng)在劉瑾手上了。動刀這里，老天欠我們劉家的，誰讓我媽少了一只左手呢？”
“我擔心，你以后不割卵了?！?/p>
“我不明白。”
“割卵需要這么快的刀嗎？需要積累這么多錢嗎？需要控制這么多人脈嗎？”
“你覺得我們世世代代只能割卵嗎？”
“是。”
“我不這樣想，我一直就不這樣想。你到底還活兩天還是十個月？安息新運進來的女人一般，臉上毛孔太粗，下面太松，但是大月氏國新運進來的大麻實在好。”
3
天還沒亮，漆黑的皇宮里星星點點，已經(jīng)亮了幾盞油燈。皇上和嬪妃們還睡著，廚房里，水汽彌漫，三個年輕太監(jiān)已經(jīng)開始殺鹿取血，拔摘鹿毛、兔毛，準備一天的食物。
太監(jiān)曷石說：“昨天做夢，夢見了我來生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魯問：“你來生是豬是狗？我夢見過我的來生和來生的來生，都是太監(jiān)。夢里我往上一摸，沒有胸，說明我不是女人，我往下一摸，沒有蛋，媽媽的，我再摸、再摸，還是沒有蛋。操他大爺，我還是太監(jiān)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石說：“我夢見我成了一個女人，全身光著，涂滿香料，等著去見皇上。媽媽的，就是來生是豬是狗，也比你太監(jiān)強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刺說：“你要是能夢見干一個女人就好了，那這輩子就能發(fā)達，下輩子也有機會當男人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石說：“我們要夢見干一個女人，必須枕著自己的卵睡。枕別人的卵都不行，夢見都是別人干女人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刺說：“卵都在快刀劉手上，我們這樣拔兔毛，什么時候才能混出來，把自己的卵贖回來啊？”
太監(jiān)曷石說：“媽媽的，卵都是按重量計，百倍于黃金。什么時候能有這個錢？”
太監(jiān)曷魯放下手上的兔子，白眼向天，像是問曷石和曷刺，又像是問天：“你們說，當今世界上誰最爽？”
太監(jiān)曷石說：“皇上啊。想睡誰就睡誰，一天一個，一個月不重樣。想殺誰就殺誰，‘我讓你愛民，你竟然增稅，殺’，‘我讓你強兵，你竟然減稅，殺’。”
太監(jiān)曷魯是三個年輕太監(jiān)中進宮時間最長的，說：“那也叫睡？那叫配種。沙漏豎起，最多不許過十五分鐘。過了就有老太監(jiān)去敲門，還不完，就有老太監(jiān)一邊敲門一邊讀古訓(xùn)，說社稷為重，還不完，就推門進去。都是先帝學(xué)漢人鬧的毛病，這么整出來的孩子，也沒看到多少齊整的。再說那些嬪妃，都是有利益關(guān)系進來的，各個世家來的，各個藩國送的，陰毛一個比一個稀，胡子一個比一個重，一看就是大家閨秀。排在一起，比滿朝文武百官還難看。再說殺人，皇上要依靠官僚們，如果里面沒有一個好東西，他能把他們?nèi)珰⒌魡幔可铣?，全是事兒；下朝，全是奏折。老太監(jiān)親眼看到皇上看著看著奏折，一口吐出來。”
太監(jiān)曷刺說：“我看白車子室韋大將軍最爽。大馬，金刀，鐵騎十萬。每次南下，從漢人那里搶來的新鮮姑娘，都是白車子室韋大將軍先使，聽說一個比一個好看，像小綿羊一樣嬌小。還不用看公文，白車子室韋大將軍說過，誰給他的公文超過三十個字，就剁誰的手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魯說：“你知道嗎，全國一半以上的壯年男子在白車子室韋大將軍的軍中，皇帝能放心嗎？你知道嗎，白車子室韋的九族都在一個小院子里圈著，院子周圍都是柴火，一個火星兒就成烤肉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石說：“這么說，還是快刀劉最爽。錢多得花不完，想買什么就買什么。所有的大太監(jiān)都是他好朋友，大太監(jiān)的卵都是他送的。他有個密碼本，只有他知道怎么讀，哪個卵是哪個太監(jiān)的?！?/p>
太監(jiān)曷魯說：“但是快刀劉什么都不是，就是一個屠夫。死了之后，和我們一樣，就是一塊臭肉?！?/p>
大太監(jiān)舍利濁聽到動靜，進來，踹了太監(jiān)曷魯、曷石、曷刺一人一腳：“你們?nèi)齻€今天一口東西都不許吃，互相抽嘴巴，五十下，必須見血。我告訴你們什么最爽，舌頭被割掉最爽?！?/p>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