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自A片的性教育

　　性治療師童嵩珍的治療筆記

　　童嵩珍的治療室里

　　對于中國人來說，性生活的事情，一直被認為是“只可意會，不可言傳”。即使在最親密的夫妻之間（包括同居）也很難開誠布公地、事無巨細地交流自己在性生活中的感受和體驗。

　　所以當夫妻性生活上出現(xiàn)問題，人們往往更在意的是“治標”，如何提高或延長各種“指數(shù)”，卻將彼此最真實的感受忽略。

　　因此，性治療師的出現(xiàn)，更像是一個生活檢查師。只有從生活中去看到性問題，才能真正地去解決性問題。

　　佑鈞說他有陽痿的問題4、5年了，看性教育片的時候沒問題。他說喜歡看一些有關(guān)女性弱小，男性威武的片子。一直以來他都是偷偷的看。有一次不小心被老婆發(fā)現(xiàn)了，老婆打罵他惡心下流，之后再也沒有辦法在老婆面前勃起了。

　　黃女士寫的治療反饋?！叭虑拔覀z領(lǐng)了結(jié)婚證，婚前都沒經(jīng)驗，婚后一直沒開始過。一要做愛我就怕，老公更怕。我怕痛，他怕傷害我，就這樣我們就采取一種相互磨蹭的方式進行性愛。”

　　麗華來的時候臉色很差，她說婚后一年怎樣也沒法完成夫妻生活。脫光衣服的時候，身體就不由自主緊張，總是拒絕老公?！敖Y(jié)婚前，爸媽總要我們矜持，晚上10點以前一定要回家，和男性交往一定不能發(fā)生任何的性接觸，一旦違規(guī)會被當成壞女孩，我哪里會知道，婚后竟會不敢過性生活呀？”

　　“性知識缺乏是很多患者出現(xiàn)問題的原因，這樣的比例在大陸特別高?！?2013年，帶著“臺灣第一性治療師”的名頭，童嵩珍來到了大陸，與醫(yī)院合作開辦診療所，差不多三年的時間里，梳理治療過的3000多例性障礙的案件，這是留給她最深刻的印象。

　　今年2月的一天，30歲的吳劍帶著妻子到童嵩珍的診所進行性治療。

　　治療室里不時傳出吳劍和妻子的笑聲。

　　“今年對我們來說很不容易，壓力很大，五年沒有孩子，父母還有其他家人總是說這個事情，沒辦法，不然我們也不好意思找童醫(yī)生?！?/p>

　　吳劍一家五口人擠滿了診所，這是他們第三次求醫(yī)問診，家長更關(guān)心的是子女的生育問題。

　　通過會談，童嵩珍了解到前來求助的吳劍夫妻對性的了解實在太少：丈夫說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的器官，而妻子也從來沒有看過其他人的器官，或者了解過相關(guān)性知識。丈夫不提需求，他們就這樣過了三年。

　　童嵩珍用自制的性器官玩偶在和患者示范交流。

　　比起“患者”或“病人”，童嵩珍更喜歡用“個案”這個詞，性障礙在她眼中并不是病。

　　最初在神經(jīng)外科及骨科護理師的工作過程中，童嵩珍遇到不少跟性沾邊的事兒，直到選擇進入臺灣人類性學研究所，通過專業(yè)學習，她開始更多地思考感情和性行為的關(guān)系：“感情上的障礙為什么會引發(fā)性生活的問題？我會關(guān)心這些問題?！?/p>

　　2006年，童嵩珍從性學研究所畢業(yè)，成立了個人工作室Ritaland性福園。工作室開了不到半年，童嵩珍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患者的問題她沒法解決。當患者涉及到性行為障礙時，單純的性教育已經(jīng)無法克服，她想到了去國外溯源。隨著在美國課程的深入，她明白了國外為什么能用自然的態(tài)度去接受性：重要的不是用什么方法，而是在性行為中伴侶雙方的感覺。

　　小娟和小保是一對剛結(jié)婚的夫妻。小娟因前夫有小三而離婚，離婚后一年開始與小保交往，小娟因有前車之鑒，想找木訥又不會花心的，婚后哪知小保竟然會無法勃起。小保說，小娟是個女強人，做什么事情都是雷厲風行，看到她仿佛是看到了小學的老師，實在沒有心思了。

　　黃姐沒說兩句就又開始哭了，然后又開始罵老公無能。這是她第二次來治療室了。她之前說即使脫了褲子，老公還是沒興趣。老公這次才松口說：“她脾氣太壞了，我實在和她過不下去，但因為孩子，我只好忍耐，最后能有的一點尊嚴，就是我不和她做愛總行吧?！?/p>

　　這是我在大陸碰到年齡最大的一對夫婦，快70歲了。爺爺說他們夫妻關(guān)系很好，結(jié)婚50多年了。一直都有性生活。爺爺說：“我多希望我們還能繼續(xù)有性生活，因為這樣生活才不至于只剩下吃飯和看電視。”

　　雖然大多數(shù)中國人都相信，婚姻與愛情應(yīng)該完美地結(jié)合在一起，但來自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潘綏銘教授四次全國調(diào)查結(jié)果顯示，在21世紀里，中國夫妻對于自己的婚姻的滿意程度，在不斷地下降。

　　在已婚者當中，對婚姻非常滿意的人（紅線）一直在明顯地減少，已經(jīng)從2000年的74%減少到2015年的60%。也就是說，真正實現(xiàn)婚姻美滿的夫妻，在短短15年當中就減少了14個百分點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對婚姻不滿意的夫妻（綠線）則在緩慢而持續(xù)地增加，從4.5%增加到9.9%，翻了一番還多點。雖然十分之一這個比例不算高，但是如果換算為絕對數(shù)，那么在當今中國，至少有三千萬對夫妻不滿意自己的婚姻。

　　無助時的黑巷子

　　每到一個地方，童嵩珍第一個去的便是情趣用品店，她認為情趣用品店能夠反映當?shù)貙π缘膽B(tài)度。

　　而亞洲地區(qū)多數(shù)的情趣用品店會選擇開在狹小陰暗的角落，幽深的巷子里亮著昏黃的燈，虛掩的門上透出晦暗的光。人們進去買性用具也是偷偷摸摸。童嵩珍甚至在武漢看到，每間情趣用品店旁邊都會有一家喪葬用品店。

　　在中國性學會理事會顧問馬曉年看來，性問題對很多人來說并不陌生了。但是，不少人并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讓自己的“性”更加健康，而且受傳統(tǒng)觀念的影響，尤其是男士，出現(xiàn)健康問題往往羞于啟齒，更不愿到正規(guī)醫(yī)院向?qū)I(yè)醫(yī)生求助，而是選擇自己悄悄上藥店購藥或向民間尋求所謂的秘方。女性就更是忌諱、羞澀，很多到一定年齡的女性，基本長期處于無性狀態(tài)，或生活在無性的婚姻里，導(dǎo)致生活質(zhì)量大打折扣。

　　童嵩珍的治療室內(nèi)有男女性器具和測試用具，用于“個案”的物理治療。對于女性個案最常見的陰道痙攣（俗稱“性交恐懼”），性治療師會對個案進行安撫與幫助，嘗試型號從小到大的男性器具，讓個案逐漸脫敏、適應(yīng)；對于男性個案常見的陽痿、早泄等情況，則有硬度測試儀幫助判斷障礙程度，同時，性治療師會借助男性器具教患者如何進行自我按摩，并給他們布置“家庭作業(yè)”，配合課時的治療。

　　來自天津的吳先生說，“能不能通過飛機杯鍛煉耐力，我也想要超過20分鐘的耐力，因為男優(yōu)個個超過30分鐘?！逼鋵嵾@都是被電影的剪輯給欺騙了。做愛超過10 分鐘已經(jīng)是正常，很多人被剪接出來的畫面給忽悠。根據(jù)世界男性醫(yī)學會2014年的研究報告指出，要使一位女性要達到高潮的時間約為7.2分鐘。

　　高先生是一個生活在海邊的“多金男”，許多美女穿著比基尼在身邊繞呀繞。但他就是沒勇氣和她們做進一步接觸。他說自己很喜歡健身，一直在強調(diào)他的身材很好，人也很酷。經(jīng)過檢查后發(fā)現(xiàn)，高先生其實有生理性早泄，看到性感的女性后就會發(fā)生早泄的情況。

　　“性治療師是一個在國外已經(jīng)存在已久的一個職業(yè)。但是在國內(nèi)還是屬于一個比較邊陲化的行業(yè)。最主要是因為性治療它橫跨的領(lǐng)域很廣。包括心理學、社會學、醫(yī)學很多的部分都夾雜在一起。”童嵩珍說，她將自己的職業(yè)視為一種榮譽。

　　“我完全能夠理解每個人在性上不敢和人說的部分，并且可以包容任何性上會發(fā)生的糗事而不做道德上的評論?！?/p>

　　而當初準備踏入這行時，老師告誡她吃這碗飯，你一定會餓死；朋友勸她對于這個只存在于海外的陌生職業(yè)，人們會不自覺地把它跟性工作者畫上等號。童嵩珍納悶兒：這是一件幫助人的事情啊。她反倒更堅定了：“我最重要的角色就是替性治療師正名?！?/p>

　　經(jīng)過2小時的治療后，吳劍夫婦走出了治療室。童嵩珍說在治療室的時候，他們很緊張，都不能坦然面對對方，這一次主要是讓他們放松心態(tài)，對性有一個正確的認知。這次給他們布置了家庭作業(yè)，需要回家練習。下一次治療的時候，將會進行生理干預(yù)。

　　“性是壓死駱駝最后一根稻草?！焙芏嗳苏J為性關(guān)系是導(dǎo)致夫妻之間不和最主要的因素。但是從童嵩珍多年從業(yè)的角度來看，在一般夫妻關(guān)系之下很多人已經(jīng)有了各種問題了，性只是被看見的一個事實。

　　“大家都會覺得它可能不是科學化，但我個人認為，其實人跟人之間是有感情的，我們不能夠把我們的性治療完全醫(yī)療化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