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士康圖書館
新員工正在簽勞動合同
富士康的員工們在周末舞會上
如果要問 “臥底”富士康留給記者最震撼的是什么,答案不是7小時的連續(xù)夜班工作有多累,也不是員工宿舍有多么臟亂,而是那一個個工友留下的鮮活記憶。他們中95%以上的人年齡在20歲左右,出身農村,為著各自不同的生活夢想,走進了富士康這座 “圍城”。記者寫下他們中幾個代表的故事,嘗試以此展現(xiàn)這個群體的真實狀態(tài)。
案例1 張強:后悔沒有在上學時玩夠
張強是我最早認識的工友。在晉城富士康的招聘面試時,他站在我左邊。十幾個應聘者在聽面試官指揮做體格檢查時,大都默默無言,只有這個梳著分頭的小胖子嘟囔著:“還要檢查這個? ”他隨即和我攀談起來,在聽到我是“大專畢業(yè)”時,他咂了咂舌:“那你為啥不去報名做技術工?這附近就有專門的培訓班,學幾個月就行了。 ”當天下午坐車去太原時,我和他又坐在同一排,就這樣熟悉起來。
張強今年20歲,晉城農村人,初中沒讀完就出來打工了,他自稱是被學校開除的,但從來不跟人說這處分的原因是什么。在輟學之后的五六年間,他走過許多地方,近的有鄭州、洛陽,遠至甘肅的天水,在省內的長治待了一年,而之前在太原也待過半年,并且正是在富士康園區(qū)所在的小店區(qū)。有了這些經歷,他儼然是個“萬事通”,碰到什么話題都能津津樂道,遇上啥事都能處之泰然,到太原后的次日,他還領著我們出了園區(qū)坐車去小店城區(qū),鉆進了他之前常去的一個網(wǎng)吧。
實際上,就算未曾如此東奔西走,他的能說會道也讓人印象深刻。在富士康的每個或嚴肅或搞笑的片段,在他嘴里都能調侃一番。培訓上講安全生產,他對身旁的一個胖子說:“要是你不按規(guī)矩操作機器,那下班我們就有 ‘肉’吃了! ”工衣發(fā)下來后的第一次操場集合,他指著男女穿的不同顏色的衣服和站在前面喝斥不停的培訓人員,念道:“左邊紅,右邊黑,前邊站著一傻X”。頭天上班,一夜不停給手機殼貼紙后,他號稱“手變豬爪了”。
油嘴滑舌,甚至時常因為懶得跑去食堂而一天只吃兩頓;但在工作上,他一點也不含糊。上班時,他常常提前一小時就從宿舍出發(fā),盡管走到工廠不過十分鐘路程。第一天的10小時夜班干下來,不少人連聲抱怨太累,甚至說要馬上辭工,他對此撇撇嘴:“多干幾天適應了不就好了? ”
名義上,張強還在“上學”。他在鄭州讀了個中專,但從頭到尾只在學校待過一個月。 “明年就能拿畢業(yè)證了,這是交了七千塊錢搞定的。要是再多交三千,就能拿大專畢業(yè)證,專業(yè)隨我選,但我懶得交了,沒意思。 ”
新人培訓的最后一天,我和張強都倚在操場看臺的扶欄上休息。他忽然主動問我:像現(xiàn)在這樣不讀書來工作,和去讀大學相比,哪個更好?我說:各有各的好與不好。他說,他覺得他這幾年挺好的,學到了不少本事,積累了很多經驗;反倒是那些去讀了高中、大專的同學,常常向他打聽某地某行業(yè)的發(fā)展前景就業(yè)形勢如何。 “或許將來他們找工作時,還得找我?guī)兔δ兀?”他又跟我說,他們村子一個在天津讀了重點本科的人,快三十了,回來之后連工作也找不到。
母親曾問他不讀書是否后悔。 “我是后悔,后悔沒有在讀書時玩痛快!出來打工后,偷懶就要餓肚子,沒法玩兒了。 ”他打工的地點從不選晉城范圍內,因為“離家近了有父母罩著,不獨立”。
他其實想做一個面點師。之前一年半在西點屋里做面包的經驗,已讓他有足夠的自信和期望:“再讓我在店里待上一兩年,出來不說能帶徒弟,起碼自己也能開個店子了。 ”他說,之前在西點屋,每天就工作半天,面包做夠數(shù)了就回家,一個月也能拿一千五六。而在富士康,每天至少要做滿8小時工,底薪也只有1550元。 “但爸媽覺得做面包沒前途,要我來富士康。唉,都不想跟他們說了! ”
園區(qū)內的商業(yè)街上有家面包店,他經過時,不住探頭張望。 “下次去問問看他們要不要人,要不直接在這里干老本行算了! ”他笑著,不知有幾分玩笑,幾分認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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