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國現(xiàn)代化的關鍵時刻,在“觸動利益往往比觸及靈魂還難”的當下,尤需在物質利益之外,多一份理想情懷
“如今的青年怎么了”,近來,關于青春的話題持續(xù)引發(fā)社會熱議。有聲音批評,本是最富朝氣銳氣、最有權利做夢的年輕一代,不少人卻陷入利益的羈絆,精致利己而老于世故,熱衷實惠而恥談理想。
實際上,時常陷入利益羈絆的又何止青年?一事當先,做還是不做,往往悉心思忖;分內(nèi)工作,竭盡全力還是敷衍塞責,尚得仔細權衡。得與失,取與予,風險與收益,付出與回報——在利益的坐標系上,很多人都在自覺不自覺地演繹著價值排序,精準計算著投入產(chǎn)出。一切似乎都進行得準確順暢。只是,當物質的欲望填滿生活,利益的喧囂遮蔽生命的星光,在萬籟俱寂的夜晚,也會惘然惆悵:為什么,我們“兩手滿當當,心中空蕩蕩”?
當今中國,利益的正當性早已“除魅”。對利益名正言順的主張,讓人人得享發(fā)展成果,“利益覺醒”可說是改革開放最重要的成就之一。馬克思早有斷言:“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,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”。刻意回避利益,豈止是陳腐迂闊,離開利益的齒輪,世界將空擋滑行。對個人也好,對社會也好,都如小平同志所言,“如果只講犧牲精神,不講物質利益,那就是唯心主義”。
但是,考量利益,并非讓利益的追求絕對化。表面上看,精致的利益計較未必無益于社會的進步。相反,它有可能在短期內(nèi)創(chuàng)造出經(jīng)濟奇跡。利益最大化的風輪,很容易鼓蕩物質的城堡遍地開花。然而,這樣的城堡卻精神凋敝,缺乏良性演進的可能。只在意自己的人不會在意公共問題,只關心物質利益的人不會關心社會福祉。一旦利益的巨浪吞噬了理想情懷,我們的身邊便會充斥利己主義的鐵桿擁躉,責任能夠淡忘、道德可以離席、靈魂容許出丑。不是嗎?毒奶粉泛濫,地溝油盛行,在唯利是圖的利益盡頭,是良知的出局和底線的崩塌。
志愿服務,主動回報社會,卻被猜測其中掩藏著利益動機;應對災難,企業(yè)獻出愛心,卻被揣度背后有著利益交換。楊善洲圖什么,用利益的邏輯說不通,就斥為“傻瓜”;郭明義為什么,用功利的尺子量不了,就斷言“神經(jīng)病”。利益的風暴撕碎了懸在一些人頭頂?shù)某绺咴茖樱瞬贿^是欲念死海中一個小小的漩渦?!疤煜挛跷?,皆為利來;天下攘攘,皆為利往”,不與實利掛鉤的理想不是“做作”、便是“矯情”,利益于是成為時代價值的“粉碎機”,讓我們的社會只剩誅心之論,難言感動信任。
這是現(xiàn)代版的義利困惑,也是墮落版的利益考量。走出了“恥于言利”的時代,難道就一定要拋棄“時刻準備著”的理想?經(jīng)歷著“利益解放”的大潮,難道就一定要放棄“為了全人類”的信念?拒絕利益主義獨步天下,理想情懷又該何處安放?
就像文學家所說的那樣,“理想有如晨星——我們永不能觸到,卻可以借著星光在人生海洋中遠航”。確實,理想饑不可食,寒不可衣,不能幫我們找一個優(yōu)厚的工作,領一份體面的薪水。甚至一個有理想的人,活在當下,會比別人更覺生存的困難與尷尬。但是人若沒有了理想,生命將走向何方?我們贊頌希望“讓人類遠離饑餓”的袁隆平,我們欽佩把汗水灑落山間郵路的王順友,實際上是贊頌一種更飽滿的意義、欽佩一種更豐盈的人生。循著理想的星光,我們才能跳脫一己得失,眼界更遠、胸懷更大,找到一個更持久、更深刻的生命出口。
“唯意志論”者固然舉步維艱,只有利益的人生同樣蒼白無力,“喻于利”不是開啟幸福的萬能之鑰,“喻于義”才能推開夢想的必然之門。構筑精神的高地、留存理想的底色,才有靈魂的原野郁郁蔥蔥,文明的河流碧波蕩漾。這就是為什么寫出《國富論》的亞當·斯密,更看重《道德情操論》,也是為什么社會的改革者,既需要現(xiàn)實主義的利益考量,更需要理想主義的勇氣擔當。
翻開歷史,越是大發(fā)展、大變動的時代,越需要有超越個人、超越利益的理想。文藝復興時代人文主義的執(zhí)著信念,法國大革命中民主自由的熱烈追求,20世紀初葉席卷世界的紅色狂飆,都曾是導引時代前進的旗幟。在中國現(xiàn)代化的關鍵時刻,在“觸動利益往往比觸及靈魂還難”的當下,尤需在物質利益之外,多一份理想情懷。借用叔本華的一句話,它是對每個時代偉大事物的同一性和連續(xù)性的信心,是對一代代人的變化和衰退的抗議。
相關新聞
更多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