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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女子錘殺丈夫后持假身份證逃亡13年 因總會被抓

    9月22日,衡東縣看守所,說完自己的故事,陽炎香閉上了眼睛。

  她從小叛逆,內向,沒有朋友,16歲時就生下第一個兒子。失去生育能力后,她錘殺丈夫,逃亡13年,終因縱火被抓。悲劇因何而生,又因何而長?

  直到被湖南警方帶回,陽炎香才確信:自己真的親手把丈夫殺死了。在此之前13年,她用一張假身份證四處流浪。跟人同居過,睡過天橋、涵洞,也住過10塊錢一晚的旅館。最終被抓,是因為她放火燒了這些旅館。

  大多數(shù)時候,陽炎香語調平靜。只有在講到她為什么掄起錘子砸向丈夫時,她才加快語速,臉部肌肉也抽搐得厲害。“我恨他?!彼f。

  9月22日,陽炎香坐在衡東縣看守所里的一棵大樹底下,向瀟湘晨報記者講述她破碎的往事。而她的家人和鄉(xiāng)鄰,在聽說陽炎香被帶回家鄉(xiāng)后,第一反應是,“她還活著?”

  殺夫 坐上逃離的火車前,她撥打了120

  2001年9月22日晚上10點,衡東縣石灣鎮(zhèn)某個村莊,36歲的羅武平回家了。

  跟往常一樣,他沒有跟正在洗衣服的妻子陽炎香打招呼,而是徑直走進了臥室。幾分鐘后,他沖陽炎香喊,“我的鑰匙呢?還有我的三百塊錢呢?”

  他懷疑鑰匙和錢是妻子拿去了,罵了幾句,又抓起床上的兒子,打了一巴掌。

  這一巴掌點燃了陽炎香的憤怒。她說,“我忍了這么多年,那一刻,我覺得我不能再忍了,我要報復他?!?/p>

  幾個小時之后的23日凌晨,鄰居羅小滿聽到了吵鬧聲和哭泣聲。但他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事,便又睡過去了。

  他不知道,他家隔壁正經歷著一場生死搏斗。33歲的陽炎香掄起錘子砸向熟睡中的丈夫,一下、兩下、三下……羅武平起身還手,兩人廝打起來,陽炎香又加大了錘子的力度。

  幾分鐘后,羅武平應聲倒地。

  陽炎香并沒有停手,她從床底翻出一把剪刀,朝丈夫的生殖器剪去。

  除了陽炎香本人,沒人知道當時她在想什么。

  “我又害怕又憤怒。害怕的是他還手了,憤怒的是,我想到了這些年他對我所做的一切。我恨他,我也要讓他跟我一樣失去生育能力?!彼f,讓丈夫失去生育能力,是她“最終的目的”。

  半小時后,陽炎香換掉沾滿血跡的襯衣,把錘子、剪刀放進一個帆布袋中,抱起另一張床上被驚醒的兒子,離開了那個她無數(shù)次“逃離”過的家。

  她一路瘋跑來到石灣鎮(zhèn)附近的火車站,在登上火車之前,她撥打了120。接到電話的值班醫(yī)生后來跟警方描述說,“她在電話里一直說,快去救人,但她并沒有說她傷了人,而是說這個人自己摔傷了?!?/p>

  陽炎香隨便上了一輛“不知道開往哪里的火車”,離開了。

  2001年9月23日早上6點,接到報警的衡東縣公安局刑偵大隊一中隊民警趕往事發(fā)地。辦案民警是剛進警局不到一年的許香文,他被眼前的場景“嚇得腿軟”。

  “地上、床上全是血,羅武平仰面躺著,下身裸露,有很明顯的傷口,睪丸少了一個?!痹S香文說。

  距離房間不到5米遠的地方,是一個豬圈,里面養(yǎng)著五六頭豬,此時都張開大嘴嗷嗷叫著。民警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另一個睪丸。許香文說,他想到了一個特別“惡心”的畫面,“睪丸被扔進豬圈,被豬吃了”。

  叛逆 16歲時生下第一個兒子

  陽炎香是衡東縣甘溪鎮(zhèn)新江村人。9月22日,記者來到了她出生的地方。

  村莊距離衡東縣城約20公里路程,緊挨著一條水泥路,一字排開建了許多兩層樓房。陽炎香的家就在這些樓房中間。

  鄉(xiāng)鄰對“陽炎香”這個名字很陌生,后來說起隔壁鎮(zhèn)上的命案,他們才想起,“哦,就是那個殺了丈夫的妹子?!?/p>

  “她還活著啊?”他們很驚訝,“消失好多年了呢?!?/p>

  村支書稂水蘭跟陽炎香年紀一般大,小時候還在同一所學校念過書。他印象中的陽炎香性格內向,從來不出門玩,沒有朋友,也沒有要好的同學。

  村里的老人顏根生說,那個姑娘在家排行老大,但從小就比較叛逆,不怎么聽話。

  他的一個“有力依據”是:陽炎香在十來歲的時候離家出走過,當時父母找了三天,后來在隔壁村才找到的。

  陽衡香在家排行老三,比陽炎香小6歲,印象中的大姐從小性格就有些奇怪,跟其他兄弟姐妹關系也一般,從來不會主動跟他們說話。她說,在這個有著5個姐妹、一個弟弟(最小)的家庭里,父母傾注給大姐身上的愛可能確實不夠多,這或許是唯一能解釋陽炎香離家出走的原因,“她希望用這種方式引起父母的注意”。

  1984年,他們的父親過世,陽炎香當時不到16歲。陽衡香說,父親的死對大姐打擊很大,她一連幾天都沒有說話。之后,母親改嫁到石灣鎮(zhèn),幾個姐妹隨著母親到繼父家住過一段時間。陽炎香對繼父的記憶很淡薄,他們基本上沒有情感上的交集。

  沒多久,讓整個家庭陷入“恐慌和震驚”的是,陽炎香說她懷孕了。

  “對方是隔壁村的,是大姐自己認識的,人還算好,但后來大姐說他騙了她。”陽衡香說,大姐所說的“騙”,大概是這個男人在沒有同她結婚的情況下,和她發(fā)生了關系。

  陽炎香結婚了,沒多久就生下了第一個兒子,因為臍帶感染,這個孩子夭折了。

  陽衡香說,大姐幾天沒說話,不吃不喝,眼淚一直流。當時她就預感到,“姐姐這一輩子都不會好過了?!?/p>

  一個月后,陽炎香喝下一瓶農藥,被丈夫送到醫(yī)院,才“搶”回一條命。

  反抗 家庭“戰(zhàn)爭”讓她不斷離家出走

  跟第一個丈夫分開后,1991年,陽炎香經人介紹,認識了隔壁村的羅武平。

  陽炎香對這個相貌平平、離過婚且育有一女的男人“感覺一般”,后來得知他家有門面在鎮(zhèn)上,覺得“有安全感”,就答應了這門親事。

  結婚6個月后,陽炎香生下了她的第二個兒子。但孩子的到來,卻是悲劇的繼續(xù)蔓延。

  陽炎香說,因為兒子出生的時間不對,丈夫一家一直認為孩子不是羅武平親生,從此對她和孩子“百般毒打”。

  但在鄉(xiāng)鄰的印象中,羅武平是個老實人,至于打罵老婆,“這在農村太正常了”——盡管他們也承認,羅武平的第一個老婆也是因為夫妻感情不和而離開的。

  反倒是陽炎香,他們覺得她是個“奇怪的女人”,“不是個好妻子”,“結婚十年,她在家待的時間不到兩年。從來不跟鄰居們來往,包括村里的女人?!?/p>

  一名婦女回憶,有一次在路上碰到陽炎香,當時陽炎香打把傘,她就故意用傘遮住了臉。

  一個“老實的男人”和一個“奇怪的女人”組成的家庭,不時爆發(fā)“戰(zhàn)爭”?!皯?zhàn)爭”的結果之一,是陽炎香不斷地離家出走。

  兒子阿強三歲那年,陽炎香回了趟家,她隔著窗戶,看見兒子正坐在飯桌旁哭,“很可憐”。

  “我那時候其實在想,以后要不忍忍吧,為了兒子不出去了。”她說。

  然而,兒子隨后卻被醫(yī)院檢查出患有嚴重的腎炎,這又給了陽炎香當頭一擊。

  “臉看上去白白胖胖的,但其實體質很虛?!彼肿镉谒恼煞?認為是她離家這段時間,丈夫對兒子的打罵和照顧不周所致。

  當時,陽炎香剛從廣州回來,手里有4000元工資,給兒子治病花掉了3400元。拿著剩下的600元,她給妹妹陽衡香打了個電話。

  “她問我該怎么辦,兒子治病肯定不止600元?!标柡庀阏f。當時,她從口袋里拿出一些錢給姐姐,但被拒絕了。

  “她說,你自己用,你自己也就那么點錢?!睕]多久,村里計劃生育辦的工作人員找上門來了。因為羅武平之前還育有一女,根據政策,陽炎香必須進行節(jié)育手術。

  “兒子生病不知道活不活得了,自己卻不能再生育了?!边@對陽炎香打擊很大,在她眼里,孩子是自己最大的念想。

  “積怨”的結果,是夫妻二人本就脆弱的關系更加雪上加霜。

  2001年8月的一天,衡東縣一個律師告訴在信用社上班的陽衡香,說她大姐來找過他,她被人打了。

  這是陽衡香最后一次見到姐姐,“當時她的臉沒一塊好肉。我問她誰打的,她說是姐夫?!?/p>

  落網 隱匿13年,終因火燒旅館被抓

  2001年9月23日上午,陽衡香接到警方電話,說她姐姐陽炎香殺人了。

  “我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的,我大姐膽子那么小,她連螞蟻都怕踩死的人?!标柡庀阏f。

  而此時,陽炎香已經坐上了一趟開往貴州的火車。

  之后13年,陽衡香再也沒跟大姐見過面,甚至,沒接到過她的電話。

  在貴州,陽炎香認識了一個老婦人。對方把她帶回了重慶老家,讓她跟自己的侄子過。

  這個名叫陳義榮的男人后來跟警方聯(lián)系過。陽炎香跟他同居半年后,有一次他翻到了她的身份證,上面的名字是“陽炎香”,而不是她一直說的“胡連芳”。他心生懷疑,跟陽炎香說,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不然我給派出所打電話了?!?/p>

  陽炎香被這句話“嚇”壞了。她撇下兒子,獨自一人逃到了廣西柳州。

  2005年,陽炎香給陳義榮一家寫了兩封信,一封給陳的父母,一封給陳本人,信件的內容都是希望他們能幫她照顧好孩子。

  在給陳義榮的信件中,她寫道,“我要去自首了,我十多年前可能做了錯事?!?/p>

  在柳州,她睡過天橋、涵洞,也住過10塊錢一晚的旅館。后來,她又放火燒了這些旅館。據她自己說,是因為她在這些旅館不斷遭遇迷奸藥和性侵,于是懷恨在心。

  縱火事件引起了警方的注意,他們通過視頻,鎖定了一位每每在火案發(fā)生后,“穿同一件衣服,在對岸看得津津有味的蒙面女子”。

  2014年8月底,湖南衡東警方接到廣西警方的電話,說他們手里的縱火女子,很可能就是十三年前殺夫潛逃的疑犯。

  陽炎香被帶回了衡東。

  “這么多年,我是懷著僥幸的心理的,我覺得可能醫(yī)生救活了他。我恨他,但沒有想過要殺死他。”

  陽炎香平靜地講述著這一切??词厮?陽光穿過大樹的枝葉,照在她白皙清瘦的臉上。

  距離她幾十公里的老家,陽炎香71歲的母親在得知她回來后,并沒有表示要來看她。

  她的妹妹陽衡香說,眼下,她能為大姐做的,是繼續(xù)幫她把遠在山東上大學的兒子照顧好。其他的,她也無能為力。

  “我希望她忘掉仇恨,好好的?!标柡庀阏f。